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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一年燕归来丨逝者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4-11 20:00:00    

刘燕(1975-2020),河北,教师(NATH/图)

又是一个春天,有些燕子却永远飞不回来了。

十年前我刚到学校工作时还保持着看书的习惯,经常光顾阅览室,一来二去就和管理员燕混熟了。

燕有一双乌黑的大眼睛,梳一条马尾辫,经常穿一件灰格子外套,相貌算不上很漂亮,却让我有种姐姐般的亲切感。她没有老教师的架子,经常把她看过的好文章推荐给我。细心的燕总能看到我穿搭上的变化,并送上真诚的赞美,虽只是三言两语,也让我感到被关注的欣喜。

日子不紧不慢,生活平静如水。我和燕之间的交情就在这一点一滴的琐碎中慢慢积累起来,虽不深厚却很温暖。

随着岗位变动和工作量增多,我的生活节奏逐渐变得紧锣密鼓,上课、备课、考试、评比……我不敢怠慢,不知不觉已经很久没有去阅览室了。不过通过同事三言两语的提及,我慢慢拼凑出燕的经历:教工子弟,丈夫是一位工程师,有一个十来岁的儿子,燕刚上班时在一线教课,因为身体不好主动申请到阅览室工作,一直到现在。阅览室工作清闲,工资也不少拿,但也并非没有代价——曾多次听燕抱怨评职称向一线倾斜,自己老是排不上。

工作第三年,我被派往另一个校区工作。一次到总校开大会恰好和燕坐一排,跟她打招呼的一刻我大吃一惊:才不过一年多没见,没想到她的变化这么大!头发灰白相间,面色暗淡,眼窝深深凹陷,勉强挤出的笑容里有着掩饰不住的苦涩。

当时燕不过四十出头,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苍老,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我没好意思细问。

等我再回到总校工作时已是两年后,某天在办公室聊天中偶然得知燕得了绝症,而且是晚期。随之听到跟燕有关的更多事:燕的儿子就读于我们学校,因为反复休学请假次数太多被拒收,燕为此与领导发生很大的冲突,之后很长时间没来上班;有同事在路上偶遇燕的老公,他一脸愁容,对并不熟悉的人诉苦燕挣不到钱;知晓燕病重后,单位工会曾打算派代表去看望,却被燕婉拒了……

同事都不理解燕最后的决绝,我似乎有点明白她的意图,那是一个人在维护自己仅有的一点尊严,不想被看到不体面的最后时光。

燕是在清明后火化的,事后我才从同事口中得知。除了去借书的人,燕平时与多数同事都没什么交往,以至于她的去世很多同事都不知道。

从没想过燕会以这种方式离开,原本以为她会像我们普通人中的每一个,没什么大的功绩,也没有太大的过失,可以平凡着一直活到老。该怎么讲述燕的一生呢?燕不像事业心很强的人,不然也不会主动退居阅览室,可她似乎又很在意评职称的事。事业没有了上升空间,孩子升学无望又成为浇灭她人生希望的另一盆冰水。燕的家庭我不了解,但是从她爱人的抱怨中也能想象到她的内外交瘁,家庭从来都不是女人的避风港。

和燕的交往虽算不上多,但我能感受到她的善良。我刚怀孕时她曾建议我多吃葡萄,说多吃葡萄生出来的孩子眼睫毛特别长,她的孩子就是。清晰记得她说完这话后吃吃发笑的样子:眼睛弯弯,睫毛浓密。

南方人物周刊特约撰稿 苗海红

责编 杨静茹